5G专利大战再起：苹果起诉爱立信，爱立信“强烈”反击

作者：黄莺

美国时间10月4日周一，瑞典爱立信公司在美国德克萨斯州联邦法院对苹果公司提起诉讼，在爱立信的申诉中，否认了苹果公司公开指责其在专利许可中违反了公平、合理、无歧视的FRAND原则。认为自己在于苹果公司进行的专利许可谈判中遵循了FRAND原则，并请求法官裁定其遵循了FRAND原则。

爱立信起诉书

在爱立信的起诉书中，详细描述了其与苹果公司在此次专利许可谈判中的发生的细节。

在苹果于2007年推出革命性的智能手机iPhone之后，两家公司在2008年就签署了专利授权协议，苹果获得授权使用爱立信的2G和3G基本专利。此后，在2015年，苹果和爱立信又进行了一次全球交叉授权，协议涵盖了2G、3G和4G的标准必要专利。

根据2015年协议，两家公司的许可将于近日到期，于是爱立信在2020年底与苹果就新的交叉许可展开谈判。此次谈判，涵盖了5G技术。爱立信公司在2017年3月3日，第一个公布了5G的收费标准：5G/NR 多模手机的费率是5美元/每部，但留了一个“活口”，就是在特殊情况下，给出了一个“地板价（floor）”2.5美元/每部。而且每家都需要“one by one”的去谈判，总体控制在2.5-5美元的区间内。（参见《诺基亚全球专利围堵OPPO只是开始，华为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开始发酵》）

爱立信5G收费标准

鉴于双方2015年许可证生效前经历的漫长的谈判甚至诉讼，爱立信希望尽早开始谈判，因为双方要涉及到对技术讨论（评估和挑战另一方的专利实力）和商务讨论（技术讨论后来协商协议条款）。

爱立信表示，在双方开始谈判后，其向苹果提供了一份100个专利对照清单，以显示爱立信部分专利的重要性。在2021年9月21日，双方面对面就这一清单进行了会谈，结果是双方对这些基本专利的重要性和价值存在争议。

爱立信在诉状中写道，苹果在这次谈判中的行为与其在2015年谈判时类似。尽管此次最新谈判时，双方的授权协议依然有效，但是苹果却对爱立信提出了一项突如其来的诉讼，攻击爱立信的7项美国专利，认为这些并不是必要的，而且还寻求法院对另一项专利的FRAND裁决。

10月4日，就在爱立信向法院提出申诉的同时，爱立信还联系了苹果公司，重申了其公开的5G多模的专利许可费率。

两家公司争执的焦点主要在于是否按照公平、合理、无歧视的FRAND的原则提供了专利许可。

爱立信认为自己在2017年公布了5G标准费率，并遵守的ETSI的知识产权政策，遵守了法院的在先判例和行业惯例，提供给苹果公司的是FRAND的专利许可费率。

但是苹果公司却认为，爱立信公司的许可费率具有歧视性，且不是FRAND的。实际上，苹果公司在2019年在其官方网站上公布了一套自己的“FRAND的核心原则”。

苹果公司自己公开基于SEP的FRAND原则

根据爱立信的诉状披露，其与苹果公司公开的“FRAND核心原则”主要有三点分歧，爱立信认为苹果用这些原则试图在对标准必要专利SEP的价值进行贬值。

一是苹果公司要求专利权所有者证明（需令苹果满意）在全球范围内授权每一项专利实际上是必要的、是侵权的、是有效的和可执行的，然后苹果才会获得授权。

爱立信认为苹果压低专利权人专利价值的做法是人为的增加全球关键专利组合持有人的专利授权交易成本，要求对一个大型专利组合中的每一项专利进行单独审查、评估，并授权苹果拥有选择权。

即在苹果公布的“FRAND核心原则”中，苹果公司有权决定是否授权“单个专利、选择出的部分专利、或整个SEP组合”。

爱立信认为，如果对其拥有的上千件SEP专利进行逐一的裁决，需要花费数亿美元，甚至数十亿美元，以及数人一生的时间，然后还需要在全球几十个法院对这些专利进行评估。爱立信认为这是苹果有意将巨额交易成本的威胁强加给专利所有者的一种策略，而让专利所有者不得不接受苹果公司的FRAND原则。

二是要求专利许可费按照最小销售单元SSPPU的理论来计算。

苹果公司认为授权基础应该不超过最小可销售单元SSPPU，苹果公司还认为最小的可销售单元SSPPU最多应该是基带芯片。

但是爱立信援引其与HTC的最新的2021年判决为例，认为ETSI所属的法国法院根据法国法律，体现在ETSI知识产权政策中的FRAND承诺不要求基于SSPPU的FRAND许可。

但是苹果却单方面宣布，任何非基于SSPPU的标准必要专利许可都违反了ETSI的FRAND承诺。

三是将专利对最终用户的价值作为专利许可费的依据，本身就是歧视性的；许可完全符合标准的终端用户设备也是歧视性的。

爱立信认为苹果公司另一个让专利权人专利贬值的策略是，将专利的价值与其声称的发明赋予产品的价值区分开来。

简单来说，苹果手机都是单价较高的产品，所以其ASP（Average Selling Price，平均销售价格)要较小米和OPPO等更高，所以在计算专利许可费率上，按照爱立信的方法，苹果就需要缴纳更多的专利许可费。像高通收取专利费的基准是ASP=400美元，按这一基准的3.25%-5%来计算许可费。

而这一点在爱立信的诉状中也有体现，爱立信提出按照FRAND原则公布的收费区间在2.5美元-5美元，数量多少取决于被许可方的产品价格，这也是爱立信提到为何需要“One by One”的去谈每一家的费率。因此对苹果如果按照上限5美元/unit来收取也可以认为是FRAND的：爱立信的逻辑是如果按照小米、OPPO的ASP在300美元，爱立信适用下限2.5美元/unit的话，苹果手机的ASP在600美元，因此收你苹果5美元/unit也是合理的。

但是苹果却不这么看，认为这种方式是歧视性的，是不FRAND的。

结论

苹果与爱立信这场纠纷，“面子上”看是两家企业旧的合约到期，在新合约上因为没谈拢价格而引发的纠纷，但“里子上”深入分析，则是专利权人和被许可人两个阵营的又一次重磅交锋。

爱立信在7月份刚刚结束与三星之间的专利纠纷（参见《大戏终结！爱立信和三星达成全球和解协议》），双方签署和新的许可协议，放弃了所有未决专利诉讼。本来看好的一场硬仗，实际上两家在5G费率上什么也没打出来，也可以看得出，在爱立信和三星这场战役中，爱立信是明显占据上风的。

但是此次爱立信与苹果之间再次爆发的专利费率纠纷，形势却发生了180度的转变。

从爱立信的诉状中，更多看到的是爱立信作为专利权人、收费一方的无奈，在爱立信看来，苹果是典型的被许可人，由于苹果在3GPP技术规格制定中拥有的专利组合很小，因此苹果是手机标准必要专利使用费的净支付者。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被许可人，却可以自己制定自己标准的FRAND原则，并反向要求专利权人（爱立信）按照苹果的FRAND原则来执行，这种力量反转估计也只有苹果才能做出。

而且此次苹果反击爱立信的三点理由对专利权人来说，可谓招招致命，苹果要争取的可能并不是专利费的降低那么简单，更像是要颠覆爱立信等专利权人阵营的收费模式。例如，当年两大阵营在手机收费中到底是以最小可销售单元还是以整机为收费依据进行了非常艰苦的斗争，最终以整机一派获得的胜利，形成了所谓的“行规”。

爱立信也一直在以这种收费模式属于“行规”来进行辩解，但是对于苹果来讲，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在此对专利权人阵营收费模式发起进攻，恐怕背后深意并不简单，我猜测有两层含义：

一是看似是苹果与爱立信在争夺续期费率，实际上更像是苹果在打给高通看的，因为爱立信与高通同属于专利权人阵营，二者共同捍卫的收费模式相同，但是真正对苹果造成更大影响的一定是高通，而非爱立信，因为苹果不差每年几亿美元给爱立信，但是对于高通的专利收费模式却是“耿耿于怀”，这也是两家公司2018年发狠互诉对方的原因，虽然最后以苹果向高通支付45亿美元而告终，但是随着双方许可协议在2023年到期，势必一定会再次引发一场“火星撞地球”的世纪专利大战，苹果要挑战的还是高通的专利收费模式（具体原因参见《高通、苹果、华为上演IEEE专利政策的“反垄断暗战”》）。而且这种机会在拜登上台之后，推翻了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司法部反垄断局的一些做法（参见《拜登签署<促进美国经济竞争>行政令，SEP的FRAND反垄断修订位列其中》），也可以看出会更加有利于苹果这一阵营，而且随着近来针对美国发明法案的一些新提案，更是对高通阵营产生不利（参见《美两党议员提“恢复美国发明法案”，亚马逊、Facebook、谷歌支持，高通、艾伯维反对》），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估计2023年前后大概有90%以上的概率会看到苹果与高通再次上演一场激烈的专利大战。而此次苹果拿爱立信作演练，也不失为一次对专利权人阵营现有许可模式的“先期撬动”。

二是随着苹果未来推出苹果汽车的日期日益临近，为后手机时代的汽车时代打出一套新的专利许可收费模式，或是苹果公司需要考虑的。在此之前，戴姆勒、大陆集团和华为等组成的支持以组件级作为收费基准的阵营，在经历两年多的与诺基亚、Avanci等支持整车级的收费斗争后，看来目前结果并不理想（参见《诺基亚与戴姆勒达成全球和解协议！整车专利收费模式或又进一步》、《康文森与戴姆勒专利和解！再议Avanci专利池是否存在反垄断和烂诉行为》）。若此次苹果再次将SSPPU的问题提出来，继续推进，相当于两大阵营的形势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着各大阵营将案件不断推向法院去审理，是否会将之前一直备受争议的按照用户终端价格作为专利收费基准的模式彻底颠覆，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一战背后的看点实在太多。而且凭借苹果在行业中的地位，如果要真想打，是有可能撼动专利权人的一些传统模式的，这与国内手机企业在面对爱立信和诺基亚时，往往还处于被动，不在一个量级。

也可以看到，至少在爱立信公开的诉状中，没有出现华为的2.5美元作为基准参考的事情，也显示出苹果真的是不差钱，不在乎钱多少，而在乎要“争一口气”，要建立一套新的许可标准。这与国内OPPO在和诺基亚的互相诉讼中，最终目的还是希望能少收一点的出发点相比，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但是苹果的这次起义，是否意味着被许可人阵营未来可以联合起来，继续去颠覆高通、爱立信和诺基亚的强势专利许可模式，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复仇者联盟”，看来有戏！

好戏，即将开始……